礼的起源与酒密切相关。古人通过仪式陈饮食以致神祈福,后经过周人制礼作乐,礼作为制度成为时人的道德行为规范。诗经宴饮诗对酒的专门描写,则更直接体现了礼乐文化的精神。
诗经宴饮诗的描写保存了古代宴饮礼,为后人还原了其时的礼节,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。
如《大雅·行苇》:
肆筵设席,授几有缉御。或献或酢,洗爵奠斝。醓醢以荐,或燔或炙。嘉肴脾臄,或歌或咢。
曾孙维主,酒醴维醽,酌以大斗,以祈黄耇。黄耇台背,以引以翼。寿考维祺,以介景福。
此诗描写的是周王与宗族燕饮的场面。诗歌再现还原了燕礼。如燕礼顺序:入席,主客知礼,荐食,作乐助欢。诗歌写宴饮入席仅用“设席”两字,然实则有礼的规范,《礼记·礼器》一记载:“天子之席五重,诸侯之席三重,大夫再重。”充分表现出宴礼“示后世有尊卑一长幼之序”之意。而宴前先行献醉之礼:献即是主人向客人敬酒;醉,即是客人回敬酒;洗爵,即是主人在给客人敬酒(即“酬”)之前先洗酒杯;奠,即是客人饮酒完毕,将酒杯放在宴席上。
再如《小雅·瓠叶》:
幡幡瓠叶,采之亨之。君子有酒,酌言尝之。
有兔斯首,炮之燔之。君子有酒,酌言献之。
有兔斯首,燔之炙之。君子有酒,酌言酢之。
有兔斯首,燔之炮之。君子有酒,酌言酬之。
此诗描写了下层贵族宴客,虽则与《大雅·行苇》相比,菜品简单,仅有瓠叶兔首,亦不乏献酬之礼,所谓“古者不以微薄而废礼”。
礼是德的外在规范,而德是礼的内在追求,所谓“薄于德,于礼虚”。诗经宴饮诗多颂德之作,以此为描写中心的诗歌就有13首。而颂德的对象是与宴者,或君王或贵族,或主人或客人;颂德的角度,常是对饮酒行礼、有度的称颂。《左传》曰:“酒以成礼,不以淫。”《礼记》曰:“壹献之礼,宾主百拜,终日饮酒而不得醉焉,此先王之备酒祸也。故酒食者,合欢也。乐者,象德也。礼者,缀淫也。”行礼显德是饮酒的正道,也是对纵欲饮酒败德的约束和批判。如上举两首《大雅·行苇》、《小雅·瓠叶》,无疑是从正面对主人德美能行礼的称颂。
《礼记·表记》云:“君子之德,见于仪表者也。”故对宴饮者威仪的赞美亦是颂德的重点,如《湛露》:“湛湛露斯,在彼杞棘。显允君子,莫不令德。其桐其椅,其实离离。岂弟君子,莫不令仪。”而《小雅·宾之初筵》则通过初筵礼行“威仪反反”,与醉后丑态百出来作比较,以批判纵酒败德:“宾之初筵,温温其恭。其未醉止,威仪反反。曰既醉止,威仪幡幡。舍其坐迁,屡舞仙仙。其未醉止,威仪抑抑。曰既醉止,威仪怭怭。是曰既醉,不知其秩。”
《诗经》中有的宴饮诗还从酒食丰盛角度,歌颂主人盛情款待之德。如《小雅·鱼丽》通过描写鱼的多样、酒的醇美,来表现主人宴饮食物的丰盛,以赞颂主人盛情款待的美德:
鱼丽于罶,鲿鲨。君子有酒,旨且多。
鱼丽于罶,鲂鳢。君子有酒,多且旨。
鱼丽于罶,鰋鲤。君子有酒,旨且有。
物其多矣,维其嘉矣!物其旨矣,维其偕矣!物其有矣,维其时矣!
《论语·学而》言:“礼之用,和为贵。”《周礼·大司徒》言:
“乐礼教和,则民不乖。”而先秦时代宴饮的目的也正是为了营就宗法等级制度下的和乐氛围。宴饮为礼所设,《诗经》宴饮诗多有对宴饮和乐有序氛围的描写。
如有对君臣尊卑有序和乐氛围的描写,上举《大雅·行苇》即是一例;再如《小雅·宾之初筵》:“宾之初筵,左右秩秩。笾豆有楚,殽核维旅。酒既和旨,饮酒孔偕。钟鼓既设,举酬逸逸。大侯既抗,弓矢斯张。射夫既同,献尔发功。发彼有的,以祈尔爵。”
有对贵族兄弟宗族之和的描写:如《小雅·棠棣》:“傧尔笾豆,饮酒之饫,兄弟既具,和乐且孺。妻子好合,如鼓瑟琴,兄弟既翕,和乐且湛。”再如《小雅·伐木》:“伐木于阪,酾酒有衍。笾豆有践,兄弟无远。民之失德,乾餱以愆。有酒湑我,无酒酤我。坎坎鼓我,蹲蹲舞我。迨我暇矣,饮此湑矣。”
还有诗单纯歌颂宴饮宾主的欢和氛围,如我们熟悉的《小雅·鹿鸣》:“呦呦鹿鸣,食野之芩。我有嘉宾,鼓瑟鼓琴。鼓瑟鼓琴,和乐且湛。我有旨酒,以燕乐嘉宾之心。”再如《小雅·南有嘉鱼》:“南有樛木,甘瓠累之。君子有酒,嘉宾式燕绥之。翩翩者鵻,烝然来思。君子有酒,嘉宾式燕又思。”诸如此类,都吟咏歌颂了宴饮的人伦之和。